【云折】【鱼尾套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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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的班级在我隔壁。这么漂亮还以成绩出名的女孩，我当然早就见过她了。
但是，那次在游泳池边见到“真正的知秋”，还是第一次。
说见到，也不合适。因为那时我只是躲在远处暗中观察，她的那个高个子朋友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凝视，于是我逃走了。
我只是放学的时候偶然来找爷爷。泳池是爷爷开的，就算我不会游泳，营业时间什么的我还是了解的。
按照道理说，那天应当是常规的清扫日。然而，泳池中却出现了一条粉红色的大鱼。。。但是，爷爷怎么可能把鱼放到泳池里？仔细一看，鱼的上半身是一个绝美的少女。。。再仔细一看，是隔壁班的知秋。
知秋，是人鱼！
我躲在爷爷的房间里，一时惊讶得大气不敢喘。人鱼。。。姐姐短暂的一生中，都在追逐“亚兰文明”。而那个失落的文明中，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就是人鱼！

我是被姐姐和爷爷养大的孩子。
父母久居国外。最初的他们只是工作繁忙，我常常不满他们的离去，不愿乖乖听话待在家中。于是当时幼小的我能去的地方，只有家旁边的剧院。
我看完了一场又一场的剧，到某一场闭幕的时候，姐姐一定会来接我。
姐姐比我大整整十二岁。姐姐开始代替父母的角色照顾我。我越发喜欢在剧场里打发时光，然后期待穿着校服的姐姐过来牵起我的手。
某一天，剧场的老师傅想找一批儿童群众演员，我被他近水楼台地招安。然而，我很成功地一次过戏，还带动了其他儿童演员一起把戏演好。
这对我来说，不过是平常总让我免费看戏的一点小回报而已。没想到，老师傅却相中了我。这成为了我整个导演生涯的开端。
老师傅不仅教会了我当演员、导演，还教会了我吹圆号。不过，比起做乐手，我更加喜欢兼职乐团指挥。
然而，我九岁的时候，再也没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把我牵回家了。姐姐追寻着她挚爱一生的亚兰文明而去，救援队星夜驰援十多天，最后在海边找到了她已经泡烂的半截尸体。
葬礼上的爸妈换上了平常没见过的黑西装和红眼眶。最后，爷爷把我领回了家。
我依然放学后跑到剧院打发时光。只是，这一次，等待某人牵起我的手，成了无边无际的遥远念想。剧院成了我和姐姐思念的沟通之地。我看着台上的话剧，仿佛随时一转头，就能看到旁边微笑的姐姐。她的手不大，我的手也小小的，路上的她裙摆飞扬，眉飞色舞地跟我谈起，今天又看了哪本讲“亚兰文明”的书，“亚兰文明”中，有人身鱼尾的奇妙生物。。。
放学后回到家，爷爷不在。他和往常一样，留下做好的饭菜，就去看守泳池夜班了。
于是。。。今天又可以去了，我的另一个和姐姐沟通的思念之地。
我蹑手蹑脚来到了姐姐的房间。
姐姐去世后，爸妈从屋里搬了出去，爷爷搬了过来，但是姐姐的房间留在这里，物品摆放都保留在原位。就算被看到，我也可以找借口是在帮姐姐清理房间。
我拉开抽屉，看着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姐姐的旧衣物。
姐姐啊。云锦。你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女孩，然而你却勉强自己一边照顾弟弟一边考大学。你又不是舒夏那样的天才，所以你只考到了很普通的大学。“没关系，至少专业是考古学嘛。这样我就可以去亲眼看一看‘亚兰文明’了。总会有机会的！”你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你短暂的一生中，拼命热爱着你热爱的事务。啊啊，姐姐啊。
我想，再见到你一次。我想，再和你靠近一点。
我从抽屉中，拿出姐姐的一件连衣裙，想了想又拿出她的丝袜。某次我偶然发现，自己已经长到了姐姐当年的身高。而我的身材还算纤细。我穿上了姐姐的连衣裙和丝袜，然后带上藏在抽屉角落的假发套。接着坐在镜子前，细细地化妆。
身为男孩，我的五官还是比姐姐要更加刚硬一些。然而，不要紧，化妆是一门神奇的技术，而我花了时间刻苦修炼。
镜子中的我，逐渐变成了云锦。
每个人都有不能对他人敞开心扉的一面。
这样想想，知秋那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谁还能没个秘密呢。我默默下定了决心，如果知秋遇到了什么情况，我也可以尽我所能去帮助她。

教导主任找我谈话，要把排练戏剧的任务交给我。
我走出办公室时，差不多剧本的雏形就已经有了。初中生的演技水平不高，所以要演大家都熟悉剧本的戏，但是一定要有变化。
然而，谈到“人鱼公主”这个女主角，我把至今为止指教过的所有女演员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们之中有可爱的，有性感的，有娇小的，有成熟的，但是一想到知秋从泳池中腾空而起，优美转体然后落进水中，她那条粉红色的鱼尾给我的映像过于强烈，这魔幻一样的现实导致我几乎想象不到除她以外还有谁能胜任这个角色。
很多女生问我是怎么把明江请过来的。其实，这并不困难，明江也是剧院的常客。多数时候陪他父亲参观各种各样的表演，少数时候做个群众演员或者男配角。他意外地很好说话，只要诚恳拜托他上台了，基本上他都会答应。
“不够啊。”明江拍拍我的肩膀——他比我高，暂时性的，我会长高的。“冲击力不够。”
明江说，领导看中的是学生的自主性。既然我们学校是以培养偏才出名，那么一些超越别的学校的自主性一定要发挥出来。旗袍和其他道具是学生手工制作的，这是其一。跳江戏这么有看点的地方不能只用灯光，而是要上特效。
于是我去拜托了知秋。她听到只是要跳下船去在水缸里游游泳，随口笑着就答应了。不愧是真正的人鱼。
然后我去拜托了琉洋。她鼓了鼓脸，“可以啊。上次消灭水飞机的时候，你也陪着我东奔西跑了。所以嘛，没问题。弄泡沫对吧？交给我吧。”

开演的那天早晨，我很早就醒了过来。
就像是有什么预兆一样，时间过7点，知秋一通带着哭腔的电话，使我开始行动了起来。
我之前听琉洋说过，知秋的“人鱼状态”是每天12小时，加上一个月有三天左右不能变出腿来。虽然原理未知，但反正今天刚好撞上了。
然而，解决这样的事情，就是身为导演的职责之一。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一个计划蓝图立刻就在大脑里勾绘出来。
也许，老师傅当年确实没有看错，我就是有这样的天赋。
在赶往知秋家之前，我先去了一趟剧院，然后打了数个电话，联络各种各样的人员。
知秋家位于幽静的别墅区。我扛着大包进门，看到了靠着门框坐在地上的她。
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以这么近的距离观察知秋的鱼尾。她的鱼尾，是淡淡的粉红色，颜色并不鲜艳，而是和她的发色一样让人舒心。仔细观察，就能看到映着晨光的细小粉红色鳞片密布在鱼尾上，而她摊放在地面上的尾鳍则是半透明的乳白色。
我的隔壁班同学，竟然是人鱼。这过于梦幻的光景让我情不自禁伸手想摸那条鱼尾，然而伸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到面前这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于是立刻让自己住手。嗯，云折，你还是要稍微绅士一点。
我取出在剧院拿到的，知秋的全套演出服。比知秋的鱼尾更加梦幻的一幕来了，知秋用鱼尾套上了鱼尾。哦呵，鱼尾套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虽然说是这是计划中的一环，然而也多少算是个奇观了。
接着，把知秋搬运到我叫来的车上，然后奔赴剧院。。。要做的事情有，改剧本，改灯光，改舞台设计，和女演员们沟通并且重新排练。好在，明江的戏和听雨的戏是没有变化的，而女演员们很多也都有过话剧的经验，分摊的台词量也不算多。忙到下午两点，勉强算是ok了。
我们的戏三点开始。我总算有了一点时间。支开了所有人，我找到一个角落，开始给自己换装。
和知秋同款的旗袍，她的皮鞋，假发套，还有义乳。好在市剧团是真的不差钱，各种道具也都是非常齐全。我一边想着知秋的脸，一边给自己上妆。知秋的脸非常洁净无暇，化妆的同学只给她扑了粉底和腮红，然后上了口红而已。所以我一边调整自己的肤色往知秋靠拢，一边用眼线笔把眉眼画得更加优柔水灵。至于体型和身高，除了胸部我本来也没和知秋差多远，不然今天的计划也就无从谈起。
镜子中，一个“知秋”开始慢慢出现雏形了。

“你是谁？”
来到了明江饰演的“少校”和“知秋”饰演的“人鱼”的舞戏。这一段，舞台布景是民国上海滩上流社会的晚宴。明江搂住我的腰，说出了这句简直是灵魂发问的台词——他也不瞎，立刻就看出来眼前的人并不是知秋本人。
然而，从他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中看出来——明江竟然没有认出我？
好的，那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上校，您可还记得，六月十五的荷花池边？”
我当然不可能用自己的嗓音。假声——一切的一切的最初，都是为了追寻回不来的姐姐的背影，为了“变成云锦”，我练就了今天的一切。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的偏头一笑，女孩子的娇柔体态，女孩子的温柔优雅。
我沉下了腰，假装瘫在明江怀里，然后又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迅速弹起，接着凝视着明江的眼睛——我的演技如何？很好，他很惊讶，这符合我的脚本，但是，那个耳根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等会啊，眼前娇羞的大男孩真的是万花丛中过、情书擦屁股的明江吗？
兄弟，如果你觉醒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还真是对不住了！这都是为了演戏啊！
好在明江是个很通事理的人，即使看出来演员换了，他也依然尽职尽责地把舞台继续下去。舞戏演完之后，是女间谍和我的对手戏，然后我再次和明江见面，坦白身份，两人乘船私奔，接着女间谍追杀而来。。。危机时刻，我赶到“江边”。
道具组真的做了半艘船。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巨型的水缸，跳下去，琉洋给水缸加的特效就会启动。
其实，我不会游泳。很多人都觉得奇怪，因为我家是开游泳馆的。然而从小比起泳池，我更喜欢去剧院。刚想要鼓起勇气来学游泳的时候，姐姐浸泡在海水中的半截尸体紧缚住了我的大脑，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只要靠近泳池或者海边就会呕吐不止。
然而，和姐姐的接点，“亚兰文明”的明珠，那条粉红色的人鱼，就在下方等着我。我穿起了旗袍，控制了身姿，改变了嗓音，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姐姐近一点，再近一点。
于是，我闭上眼，毫不犹豫地跳进水缸——

——奇怪，竟然一点也不难受。我感觉身体周围的水就像洗澡的时候搓出来的绵密泡沫，温柔地围绕着我，而我看到了那条向我游来的人鱼。我的嘴唇被吻住，收到了珍贵的空气。知秋在水中转体，把假的鱼尾套脱了出来，她以真正鱼尾开始舞动起来，啊啊，这就是人鱼啊，水中的精灵。那鱼尾划开水流仿佛利剑切开豆腐一般轻松。知秋又给我做了一次人工呼吸，然后她抱住我的手臂把我往上拉。
我划动自己的手脚配合她。我感受到了，原来这就是游泳。水变成了我的朋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成为吞没我的敌人。这或许是知秋在我身边的缘故。我有点明白姐姐为何要用尽一生去追寻“亚兰文明”了。尽管，我走的路和她的不同，但是，姐姐，你看到了吗。我以自己的方式在前进。
从水面浮出之后，心里的畅快前所未有，简直无以言表，于是我大笑起来。紧接着，知秋也跟着笑起来，听雨也被我们带动地笑起来，除了琉洋，那张圆脸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山。
我突然想到，知秋其实挺笨拙的，学校里经常有一些“知秋其实是真正的人鱼”“她的下半身是鱼尾，泼水就能显出原形！”这样的【谣言】瞒着知秋偷偷进行。
那么，我的戏就还没有演完。我还需要再扮演一下“知秋”，然后让大家看看，所谓的鱼尾只是这鱼缸中的漂浮之物。不错啊，演技果然是个好东西，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说，“好家伙，这不正好。”“什么正好？”小人鱼转过头来问我，扑闪着她清亮清亮的大眼睛。

（此文请配合原画：旗袍知秋（包含差分） 一起食用风味更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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