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接济】

某个工作日，把我吵醒的，又又又是听雨的信息。
“知秋，你快看学校的论坛！”
“又怎么这是？话说你不是去比赛了吗，天天刷学校论坛真的没问题？”我一边回着听雨的信息吐槽她，一边不情愿地打开论坛网页，“哎——今天怎么也有啊，我说你们，真的够了啦！”
万人运动会已经过去了两周的时间，每天打开学校论坛都有新的惊喜，我都快麻了。就在昨天，琉洋还给我看了两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冲洗出来的实体照片，上面印着正面摔倒在地的我，掀起的校服裙中露出穿着“人鱼胖次”的鱼屁股，鱼屁股上有高清的粉色鱼鳞；第二张是梨子手机的live照片，是动态的，照片中的我正在笨拙地挥舞着球花，掀起的迷你裙中露出万人运动会那天穿的胖次，掀起的抹胸中则露出了贝壳文胸。两张照片仿佛横跨了一个时代，内容又不谋而合。
更加让我细思恐极的是，这两张照片都是琉洋买来的。想必“发售”这些照片的人不会只有一份副本。
“哎。。。”我控制不了事态的发展，只好刷起学校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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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理智讨论学校论坛【限制和知秋有关的话题】之后的发展 发贴人：米媛yy
内容：限流之前确实太疯狂了，连粉丝后援会都搞了出来，谁能想到我们学校的“人鱼公主”能有这样的热度，连带着水高一起火了！

跟贴：确实很疯狂！连我妹妹都在问我，姐姐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女孩叫知秋啊，万人运动会上跳啦啦队操的那个。问题在于我妹妹的学校并不是今年运动会中的四所，而且她还在上初中啊！ 跟贴人：妹妹想安静、

跟贴：点赞过500我就去跟知秋表白！我暗恋她很长时间了！ 跟贴人：芜湖yyds

跟贴：知秋真的是人鱼吗？ 跟贴人：安娜的熊熊

跟贴：cosplay或者行为艺术吧hhh 跟贴人：…。…

跟贴：作为后援会参与建设的一份子，我在此呼吁大家学习为重，理智追星，虽然我确实也觉得知秋很可爱，别说你们男生，女生都想去表白了哈哈哈 跟贴人：米媛yy

跟贴：知秋真的是宝藏！守护我们水高的人鱼公主！ 跟贴人：苗苗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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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照片买卖，后援会，追星，官方限流。。。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麻了，鱼麻了。随他们怎么样吧。比起这些，最近显然有我更该在意的事情。
我掀开被子，看着睡裙中伸出的浅粉色的鱼尾巴，拍打了一下末端乳白色半透明的鱼尾鳍，然后把“变出腿来”的命令往下半身传递。熟悉的电流在体内闪烁冲向我的鱼尾巴，仿佛一把尖锐的刀正在鱼尾中间游走，“嗯。。。嘶。。。”熟悉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拽紧了被子，蜷缩起鱼尾鳍等待疼痛放大然后把鱼尾巴分开。。。酥麻麻的感觉在鱼尾上蔓延，眼看粉色的鱼鳞从上到下一点点钻入皮肤内消失不见，鱼尾的正中间粉色的鱼肉消失，露出白皙的腿部皮肤。最后，分裂成两半的鱼尾鳍向下卷了起来变得厚实，骨骼的变化使“脚”生长了出来。
嗯。。。好了，虽然还有点余痛，但是我稳当地站到了床前的地毯上。作为一条人鱼，我的下半身现在并不是腿，只是鱼尾巴的『腿形态』，和真正的腿还是有些差距。我平常走路跑跳其实也是用鱼尾巴在运动。证据就是，想走路的话，还有一个步骤——我把左右扯动了一下“腿”，像是要把鱼尾巴强行扯开，体感上像是挣开了一层塑料薄膜，然后这才能正常走动起来。
没办法，鱼尾巴本身是一个整体，而“腿”是两条，要用理论上不能分开的鱼尾巴走路，就得这么麻烦。。。至少现在是这样。
换上校服之后，我反复在三个终端设备上确认了今天的天气，甚至用到了系统墙的天气功能。尽管三个终端都告诉我今天降水概率不足一半，上午也没有雨，但我看着窗外阴森的冬日天空，还是忧心忡忡。
没办法，人鱼可是最怕雨了！这种天气之下，只是想想自己出门碰到落雨露出鱼尾倒在大街上的场景，我就窒息到不敢出门，更何况庙会的时候已经体验过一次了。。。于是，我穿上了长筒雨靴和大雨衣，手里还拎了一把伞。路人怎么看，我不想去管了，45毫升水就能让我变回人鱼的样子，小人鱼实属无奈啊(╥╯^╰╥)！

进入学校之后，路人的瞩目切换成了同学的瞩目，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每天都这么被看着。。。加上今天同学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又加了一些东西，除了常见的“你看那就是传说中的水高的人鱼公主”“你看她的『耳饰』！”“哎我这里有知秋的照片你要不要买”今天还增加了对我在明明没有下雨的情况下依然穿上多层雨衣的讨论。
很不幸的是，我优秀的听力自动帮我捕捉到了这一切，然后反馈成了脸上蒸腾的热气。。。到了教室之后，我往往都羞得并拢“双腿”无法分开，极度害羞的时候就是这样，“人鱼的天性”发作，我只能在座位上晃着鱼尾巴。
但是，今天甚至有比防雨水更重要的事情。下课后，琉洋、云折和明江围到了我的座位旁边。
“知秋，你收到气象局的短信了吧？”
“嗯。。。”我打开手机，给他们看上学途中收到的信息，“台风要来了，没办法，政府强行让我接受『接济』。”
『接济』是星海市的一个优良传统。作为丘陵地貌的海滨小城，台风是历史以来的气候困扰。小城有高地势和低地势，在星海市还是个小渔村的时候，每当遇到台风，住在低地势的居民就会被政府安排前往高地势居民的家里避难，这样的行动被称为『接济』。
『接济』促进了星海市的居民友好相处，一定程度上也缩减了贫富差距，是小渔村得以和谐发展成小城市的重要奠基。在建筑技术进步的今天，『接济』被视为一项非必要的传统活动，只有那些住在气象局判定“极危”地带的居民还需要『接济』，为了保证安全。
很不幸，我所在的小别墅离海只有三十分钟步行距离，这一次刚好被规划到了“必须搬离”的地区。
“让知秋去我家呗？”明江说，“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我爸基本上不回家。我可以给知秋一个有独立卫浴的房间。”
“哎？”比起明江的邀请，其实他一个人住这件事更加让我意外，“你家没有保姆什么的？”
“做饭打扫什么的我都会哦。更何况我一个人也用不了多少空间。”明江淡定地说，“上初中的时候还有保姆，上高中之后就把保姆辞退了。放心，我可以照顾好知秋。”
“唔。。。”我哑然。听起来似乎是唯一的选择。刚好在台风来临的节骨眼上，我的父母去了澳洲，姐姐去了日本，听雨去了远方的城市比赛——她只在万人运动会期间短暂回来支援了一下学校。云折家房子小不适合『接济』。住琉洋家？万万不敢，她父母是大学理科教授，家里还有全套实验设备，我怕不是刚进门就可以上手术台了。。。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一哆嗦。
但是呢，虽然我们是朋友关系，但是面前这个说着要照顾我的人。。。是个实打实的男性。琉洋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明江，明江接收到凝视遂挑起了眉毛，“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做什么的好不好，不然舒夏姐姐估计会把我手撕了。我家虽然没有知秋家那样的智能设备，但是食物储备什么的都不缺。晚上知秋回她自己房间睡觉，带锁的。台风是紧急情况，我只是想让知秋到我那躲几天。”
确实，不管怎么想，比起强行留在小别墅中面临可能断水断粮断电的危险，接受明江的『接济』都是更好的选择。
“唔。。。好吧。”正式停课的前一天，我接受了明江的邀请，同时他也跟我说他收到了姐姐给他的短信。说起这件事，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发抖，“那个。。。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真的会的！请跟你姐姐说让她放心！”

台风来临、正式停课的这天早上，天空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了一些雨水，仿佛是一场痛哭的前奏。我收拾好了东西之后就一直望着天空中的落雨，想了想，往自己身上套了两件雨衣。
“知秋，我来了。”
明江通过了大门的人脸识别，进到了别墅里拎起我的行李包，门外停了一辆蓝色的出租车。司机看了看我身上的两件雨衣，神色有点奇怪不过没有说什么。
出租车一路爬坡，大约三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一处大理石雕刻的华丽门扉处。我知道这里，在这门扉背后的别墅，和我住的居家型小别墅不是一个概念，这里是星海市最名门正统的『富人区』。连保安都有几分器宇轩昂，他穿着笔挺的制服，一脸威严，还把出租车拦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出租车不能进入这里。”
“哎？可是他们是这里的住民啊？”出租车司机不解。“不好意思，先生，有一些要人住在这片别墅区，所以这里禁止出租车通行。”
“没关系，我们下车吧。”明江叹了一口气，像是表示理解。他拎着我的行李包就下了车，我只好跟着从出租车中钻出来。刚出来，砰砰砰的雨水立刻落到了雨衣上，我心里一惊，还好刚才在车里都坚持没有脱掉雨衣，要不然这会铁定完蛋！
“跟上我。”明江回头对着我说。
“啊。。。那个！”
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向着明江的家前进。落雨让我的内心十分不安，我驱使着自己的鱼尾巴小跑，努力跟上明江的大长腿步伐，为了分散注意力向他找话说，“如果这里不让出租车进来的话，那住在这里的『大人物』要怎么回家呢？这里看起来这么大。。。”
“他们？他们都有私家司机。”
好吧，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但是，记忆中明江是骑自行车上学的，很多同学除了热衷于讨论我，也热衷于八卦明江身为市长的儿子为何不坐豪车上学。现在我知道了，不仅是司机，明江甚至连保姆都不需要。这个背影坚实的男孩可以说是相当自立了。。。但是，越来越大的落雨让我逐渐没有余力去想这些了。
“呀啊！”
一阵狂风吹过，我和明江的伞同一时间报销，窜进了不知谁家的花园里。只是，早在这之前，伞就已经形同虚设，穿了两件雨衣的我都被贴身而过的水流吓到鱼尾巴发软，我现在无比后悔在海里报销了琉洋给的最后一双防水袜子。。。再加上，走向明江家的路是一段上坡，是人鱼最不擅长爬的上坡，在雨中一边喘气一边发抖的我，尽管还没有变身，但是“腿”已经并拢到一起难以分开了。我只能在没有伞的情况下，面对越来越汹涌的雨水和嚣张的狂风。。。
怎，怎么办！感觉随便移动一下，雨水就会钻进雨衣里，好可怕啊，我不想在这里变身！我现在是各种意义上的寸步难移。。。心脏跳得乱慌慌，前方灰蒙蒙的道路上却突然出现了明江朝我走来的身影。
估计是看到我没有跟上来，所以他走了回头路。虽然他也披了一件雨衣，但是嚣张的雨水也把他淋了个七七八八，刘海紧紧贴在额头上，只是明江好像没有很在意。
“怎么了，知秋？”他关切地问，在我面前的胸膛、略微低沉的嗓音终于让我内心所有的不安爆发，“呜。。。明江，抱歉，我好像。。。我好像没办法移动了！”
明江看向了我的鱼尾，而我站在原地，感觉雨水像恶意一样三百六十度环绕着我，只要稍微动一下身体，雨水立刻就会从缝隙进入使我变身。。。“嗯。那这样吧。这件雨衣有些碍事，脱了吧。”
“哎？”
“放心，这一带没人。”
明江接过了我的行李包背在背上，然后抓住我的两件雨衣，刷拉一下就脱了下来——比我足足高一个头的他做到这点简直不要太容易。雨水像狂欢一样冲向了我的下半身，粉色的鱼鳞几乎一拥而上，站立的力气立刻被抽走，但是，在我倒地之前，明江就非常敏捷地把我抱了起来。
是公主抱。
我在他的怀抱里逐渐甩掉了穿不住的鞋子，变回了人鱼的样子，就连手蹼都控制不住长了出来，鱼尾巴搭在了他的臂弯之中。
“那，那个。。。！”
“接下来的雨只会越来越大，这是最效率的方法了。抱歉，坚持一会，我家就在前面！”
“哦。。。嗯。。。”明江的胸膛和我贴在了一起，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那只抱着我鱼尾巴的手臂，此刻正在调整姿势——我赶紧配合明江，抱住了他的脖子。这样一来，明江炽热的气息就近在眼前了，稍微一偏头，就能看到他的喉结和线条凌厉的下巴上的点点胡茬，我这才突然意识到，或者说突然醒悟过来，我我我我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男生『接济』我什么的，而且还是这么帅气这么优秀的男生⁄(⁄ ⁄•⁄-⁄•⁄ ⁄)⁄。。。牙白，小人鱼的心跳突然有点快！
“明江。。。那个，累吗？”我有点心疼地问。毕竟他还背着我的行李呢。
“没事。你这个样子不重的。”明江笑了笑，似乎是在掩盖雨水给他带来的不轻松，尤其是，他抱着我鱼尾的那只手都加重了力度，我的鱼鳞感受到了他手指的按压，我只好把明江的脖子再抱紧了一点，但是这样一来，我的人鱼胸部好像贴到他身上了。。。不管了啦⁄(⁄ ⁄>⁄-⁄<⁄ ⁄)⁄！但是但是，好像又不能不管，雨中的对人鱼少女的公主抱什么的。。。我的心跳得乱七八糟，再次偷偷瞄向明江那神色认真的侧脸。
雨水什么的终究是水，而变回真正身体的我其实就不讨厌雨水了，水流冲刷着我的鱼尾鳍，反而感觉很舒服。所以，现在的感觉。。。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厚道，但是感觉并不糟糕！

“呼，呼。。。呼，到了！”
明江家位于迷宫般复杂的人工花园背后，再突破几层丛林的掩映就到了他家。从外观看，是一栋独栋的三层大别墅，内部面积比想象中更大。不等我欣赏完他家教科书一般标准的富人装潢，明江直接把我抱到了一个浴缸中。
“这是冷水，这是热水，按这里可以给水缸升温，这个按钮是气泡按摩功能，这个是排水。。。还有这边的洗衣机和烘干机也是全新的，洗手池什么的随便用。”明江对着我解说，然后把我的行李包放在了地上。明明他自己还是处于浑身湿透的状态，眼神中对我的担忧却并没有解除，“知秋，能行吗？”
“嗯嗯，放心吧。没问题的啦，这房间的设施我都能够得着。”我坐在浴缸中环视，这里的卫生间似乎就是他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的独立卫浴，花洒也被他特意拿下来固定在了较低的地方，细节方面简直心意十足。我轻轻推了推明江，“好了好了，你也去洗个澡吧。别担心我。倒是你自己别感冒了！”
“嗯。我走了。有什么需要就大声叫我。”明江说着闪出了浴室。
打开防水行李包，拿出了备用的衣服和鞋子准备换上。但是不得不说富人的浴缸确实功能又多又享受，丝毫不逊于姐姐给我做的水床，导致我不一小心泡长了一点时间。。。等我擦干鱼尾，重新把“腿”变出来走出房间的时候，从别墅的某一处飘来了诱人的香气。循着香气一路找寻，我竟然看到了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明江。
切菜、翻炒、搅汤锅。。。像模像样。再一次，他的眼神又变得无比认真。厨房有几个已经做好的菜，我推断他可能迅速冲了个澡就来做饭了。我见状立刻迎了上去，“还有围裙吗？我来帮忙。”
“你行吗？”明江对着我歪了歪嘴角，一只手炒勺没有停下来，另一只手已经去抓围裙了。“我可以的！别忘记我也是一个人独居的啊，简单的菜什么的还是会的！”我接过他递到我怀里的围裙，立刻就接手了案板上的作业。但是，已经没有剩我多少事情了，很快他就背对我开始炒起了最后一个菜，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这么一来就发现。。。明江的肩膀，好宽哦。要是站在正面的话，我的身体，是不是能百分之百陷入他的怀抱呢⁄(⁄ ⁄•⁄-⁄•⁄ ⁄)⁄和姐姐不同的，另一个怀抱，等会等会等会，我我我我我我在想什么呢！
“啊！好吃！太好吃了！”
等饭菜上了桌，奇怪的心动终于被面前的美食止住了。毕竟上午经历了两次变身，能量见底的小人鱼早就饥肠辘辘，饭菜入了口我才发现，眼前的男孩说他不需要保姆是真的有他的自信。。。也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练习，在和我同岁的他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班上的事情，虽然是在陌生的空间中，但是我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安，有一种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的感觉。这是得益于明江高超的社交技巧吗？
只是，楼下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和一个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轻松愉快的午餐。

“啊。。。这是！”明江扔下饭碗跑向了栏杆，看着向楼梯踱步的中年男人，“爸，你怎么回来了？市政府那边的工作呢？”
明江叫他爸爸，这么说。。。是市长？我也赶紧扔下饭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迎面对上了一个穿着挺拔的灰色西装、全身似乎没有一条弧线的男人。他明明不是那种壮汉身材，面容却刚毅到连眼角的皱纹都不愿意走弯路，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给他让路的冲动，想必他在生活和职场也会贯彻这样的性格。“我回来拿个文件就走。”明江爸爸开口了，“明江，还有一件事。今年的祭祖，你必须回去。”
“不要！”我被明江拒绝的话语吓了一跳，印象中他即使拒绝人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但是明江的爸爸没有理会他的拒绝。 “你已经三年不回去了。你再不回去，会威胁到我和『本家』那边的关系。你知道的吧？”
“嘁。。。”明江嘶了一口气，脸上悠闲放松的神色不复存在。明江爸爸看了我一眼，但是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奇，似乎我并不是他眼中的什么大风大浪。“你可以带你的小女朋友一起过去。明天上午雨小，就趁那个时间走。”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很快就夹着文件从别墅另一侧离开了。明明是回到自己家，却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那个——”我想解释，我和明江不是那种关系，但是转念又一想，好像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容易遭到误解。。。就算说是因为『接济』的原因，那也确实是被男生带回了家。。。想到这里，我感觉脸上冒出了一些热气。
但是，对象如果是明江的话，这样的误解。。。倒是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又或者说，我看向了明江的表情，突然觉得被误解什么的无关紧要。“那个。。。明江？你没事吧？我们先把饭吃完，休息一下？放心，你的家事我不会多打听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江叹了一口气。饭后，他在沙发上坐下，看见我的到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我乖乖走到他身边坐下，这一坐，就坐到了他的臂弯中。
唔，好近！那阵奇怪的心跳又来了，我从旁边拿了一个抱枕紧紧抱住以缓解这莫名其妙的害羞。
明江倒是没有很在意。他对我讲述了起来。大家庭，“疯女人”，并腿跳，还有很多年前对着大海敞开的后门。他清亮的少年嗓音像在讲述一个诱人的奇幻故事，但是我的鱼耳朵却能捕捉到他在某些地方的强装镇定，在我心中翻涌起一阵酸楚的时候，却又被他强行挤出的笑容掩埋了过去，仿佛那是少年愈合的伤疤上白色的皮肉。
“。。。知秋，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啊。我觉得那个『疯女人』，原本应该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是。。。她也是人鱼吗？”
“嗯。我听说你曾经去过两趟亚兰的遗迹？还拿到了人鱼雕像？很显然她没有你那样的运气。也对，毕竟亚兰文明已经灭绝了，或许像『疯女人』那样才应该是常态吧。”
我有一种隐隐的冲动，想把眼前的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却又忍住了。“那个。。。你父亲说的祭祖，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家族每年一次的活动。我虽然脱离了本家很久，但是好歹也是‘他们’的后代。”明江抓了抓后脑勺，“也是啊，都三年没有回去了。虽然我真。。。真的是不想。知秋，真抱歉啊，可能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
“没有没有，哪里的事！”我拼命摇头，“是我在麻烦你呢！”毕竟，我知道明江不会把我一条鱼留在这别墅中。这里可没有定制的智能家具。
“到了本家我也会照顾好你。。。只是，可能会像今天一样，我很怕你介意。”明江的眉毛扬了起来，很难得见他也稍微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很可能你会被认为是我的女朋友。”
“不，没关系的。”再次摇头，虽然这次带了一点热气，“大人看来是这样的，那也没有办法嘛。又或者说。。。”如果是明江的话，当他几天的女友也不是不可以⁄(⁄ ⁄•⁄-⁄•⁄ ⁄)⁄
“。。。又或者说什么？”明江不解。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 ⁄>⁄-⁄<⁄ ⁄)⁄。我我我我们一起去本家吧！”

我出门的话，最麻烦的就是十二小时规则——我一天只有一半时间能够使用“腿”。明江在别墅里为我准备了轮椅，他说本家也有轮椅，到了我无法用“腿”的时间，他就会带我回房，然后我在房间里不出去即可，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搞定。
明江这么说的话，我信任他。于是，第二天上午，趁着暂时雨停的一段时间，我们即刻出发前往明江的『本家』。
因为这是去大家族做客，所以我换上了一条到膝盖的淑女连衣裙，自认为这样的打扮应该不会给明江丢脸，同时我还带了长裙以备不测。
出租车停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我原本以为“本家”的房子也建在山脚，没想到明江拎着行李包就开始爬起山来。
“哎，哎哎哎！”
眼前的山丘，是那种有着小段小段陡峭楼梯的山包，明江这种长腿运动健将可能不在意，但是对原本就讨厌上坡和楼梯的人鱼来说，这是足以让鱼尾巴发软程度的天堑了！更别说这些由木板搭建的楼梯还略微有些湿滑，一想到我要用鱼尾巴支撑自己爬上这个地方还要面对滑跤的可能，“不行不行，知秋做不到啊QVQ！”
“怎么了？知秋？”明江见我迟迟不迈步，回过头来找我。“那个。。。我走。。。走不了！”我抓住了明江的外套袖子，“人鱼最怕这种上坡了！呜。。。”
明江瞪大了眼睛，好吧，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会抱怨说我是个弱鸡，但是没办法嘛，我又没有像他那样的腿，日常都是在用鱼尾巴走路跑跳，不行就是不行嘛！然而，明江望着我裙下颤抖的鱼尾，这个场景好像昨天出现过一次来着——然后他夺下了我手里的行李包背在身后，哎，这个也好熟悉，明江难道是要——果然！
他略微蹲下身，微微失重的感觉过后，我又被明江公主抱了起来！
“那，那个。。。抱歉。”身体的悬空感，明江的手在我的鱼尾上反握传来的点状炽热，被他的另一只手环绕住的肩膀，还有和我距离为零的年轻胸膛和他剃干净过后的下巴——我在他的怀抱里感受着这一切，嘴上说着抱歉，心却突然乱糟糟地跳动起来，牙白，不好，有点想一直被他这样抱下去是怎么回事。。。不对啊知秋，他只是你的普通朋友而已啊！
但是，即将去往的大家庭，那里的成员八成会把知秋误解成他的女朋友，毕竟现在这个样子。。。不行不行，想什么呢！就算是他很帅很可靠并且公主抱这么长时间还能四平八稳也。。。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明江突然调整了一下手臂并且对着我笑笑，林间道路的阴霾似乎都被他的帅气笑容逼退了几分，“走不了就走不了呗。说起来。。。女生好像把这个姿势叫‘公主抱’？我记得同学叫你‘人鱼公主’来着。那。。。『公主殿下』，你觉得我的公主抱怎么样啊？”
“唔。。。！”
我本想斥责他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但是脸上的热气不允许我说出这些违心之语，不好，心跳再一次加快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够了啦！前面的路我可以自己走了，放我下来吧！”
我挣脱了明江的公主抱。尽管前面还有些楼梯，但是不能让他再这么调戏下去。。。把知秋的心都弄乱了。但是。。。用鱼尾巴爬楼梯什么的QVQ到了『本家』的门口，还来不及欣赏『本家』的大宅有多豪华，我痛到抱着明江的手臂用力喘气。我的人鱼胸部自然也是贴上去了，但是，和鱼尾的疼痛相比——不抱住的话，现在可能连站立都做不到！
“好点了吗，知秋？”明江耐心地等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好。
“呜。。。嗯。”喘了一会，我感觉自己好点了，也能重新分开鱼尾走路了。“我们，走吧。去你的『本家』。”

只在『本家』大宅的外面望了一望，我的脑海中立刻回响起了百年风尘的旋律。
如果说我的别墅是居家型，明江家是标准豪华型，这两栋别墅虽然有差别，但是归根究底也还是住所而已。扩展到极限，也只是阿唯家有着私人海滩的现代别墅等级。而前面的大宅，一眼望去，第一时间脑中会出现一个词语，“历史”。
这带着历史风痕的大型宅院，被爬山虎优雅地掩映了起来，追求其空间大小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其价值显然不能以面积论算。金屋藏娇，军阀战乱，权利斗争，世代更替。。。只是看着那古老的雕栏玉砌就能想象这老宅经历过多少故事。居住其中的人，想必也不会是毫无底蕴的暴发户之流。
“知秋。”我们距离大门越来越近了，明江脸上保持了一路的笑容却逐渐消失，“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觉得奇怪，好吗？”
“哦。。。哦哦，好。”我点了点头，看着明江的一撮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随即我们推开了别墅的黄铜大门。
想象中长辈热烈欢迎小辈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巨大而古典的厅堂内有不少人聚集，可是他们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年龄个位数的小孩，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明江。这和明江在学校的待遇可真是太不一样了，我的鱼耳朵感受到门厅内的气氛随着明江的进入，反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看到一个穿着艳丽的黄色公主裙，一脸傲慢的漂亮小女孩。她看起来只有个位数的年龄，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明江，她从头发到脚尖都透露着一股掌上明珠、养尊处优的感觉，漂亮是真的漂亮，傲慢也是真的傲慢。
明江的眉头凝了起来，他搂住了我的肩膀，让我尽可能远离这个女孩。这女孩旁边还有一些和她很像的孩子，和一些穿着考究的中青年人。明江带着我一路走过所有人的凝视，直到来到厅内最深处，一个穿着中山装，脸上皱纹如同刀刻一样的老人面前。
“太爷爷好。我回来参加祭祖了。”
“太爷爷好！”我赶紧跟着明江一起对着眼前的长辈鞠躬。
“哼。你还知道回来。”眼前的老人抬了抬眼皮，似乎把自己的百分之一的注意力稍微笼罩了一下在明江身上，然后立刻就收回了自己身体里。至于我，他基本上一眼没看。
“我。。。”很难得，我竟然听到明江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回来了。那按照承诺，我母亲。。。『疯女人』的牌匾，可以进祠堂了吗？”
“『疯女人』？你在说什么？”眼前的老人语速非常缓慢，但是我听着这字一个一个蹦出来，鱼耳朵都感觉很难受，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从眼前老人的嘴里吐出来，专门插到明江身上，“家族里，有过这么一个女人吗？”

砰的一声，明江手里一直稳稳拎着的行李落了地。“难道说。。。不会吧，你们！”他向着老宅的一个方向冲了过去。“明江！”我也扔下行李跟了过去，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扯开鱼尾巴跑路，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明江落下。。。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回过头来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跟我来！”
我们跑到了老宅尽头的一个房间前。明江毫不客气地推门走了进去，这里明明是中式老宅，这个房间却装饰成了西方中世纪贵族的房间，一些堆在床头和玩具娃娃和粉色的儿童梳妆镜印证了这里应该住着一个女孩。他四处看看，然后拉开一些五斗柜开始翻找了起来，“没了，这里也没有。。。装潢全部换掉了。没了！”
“那个。。。明江，你要找什么？”我蹲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疯女人』的东西。。。争取了好久才保留下来的，这里有这么多房间，我原本以为。。。没想到。。。”明江扒着五斗柜的边沿，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的声音能颤抖成这样。
“没了哟。这里现在是我的房间。”
尖锐的女童声在房间里响起。竟然是那个穿着黄色公主裙的女孩走了进来。脸上的高傲依然，但是面对明江翻乱了她的柜子，却意外地保持着克制，“我看到的，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按照家里那些人的做法，他们可能连出生证明都改掉了。你知道的，家族里面大人的作风。这里现在是我的房间，你找不到任何东西的。”
有点意外，竟然从这个年龄只有个位数的女孩嘴里听到这么成熟的话语，甚至连出生证明这种东西她都知道，这么说，这个看起来桀骜的家族其实有在好好培养它的孩子？
“抱歉。。。我现在就把柜子整理好。”明江收起了颤抖的声音开始整理被他翻乱的柜子。“哎，你竟然会整理柜子，我还以为你会不管呢。”女童眨了眨大眼睛，“这和爸爸跟我说的不一样。”
“小朋友，你的爸爸是怎么对你说明江的？”我好奇地问。
女童看到我，有些怕生地往后退了一下，但是她还是乖乖回答，“爸爸说你是『疯女人』的孩子，他们说你是个坏孩子。。。总之就是很坏，妈妈和太爷爷都不让我们跟你玩！”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明江由于长时间不回本家，所以他的优秀——或者说实际情况，并不能被住在本家的这些孩子看到。加上『疯女人的孩子』这样一个象征性的存在，他被当成了一个符号。一个“绝对不可以跟他学”的坏孩子符号，以此来激励家里其他的孩子。
从眼前这个女童的才智程度来看，他们的策略无疑取得了一些成功，但是，明江就被当成了代价。
也难怪他走进门的时候，被家里的孩子以那种眼神盯着看。
看着明江沉默地收拾着柜子，我的心里仿佛被电烙铁烫了一道生疼的烙印。
“抱歉。。。弄乱了你的柜子。”明江低着头对女童说，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卑微。“知秋，我们走。。。给你安排房间。”他拉住了我的胳膊，在女童的哼声中低着头走出了房间。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我有点看不清他的神情。

“这个，给你用。”我被安排到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客房，但是卫浴什么的还是一应俱全，看来这古老的家族在待客之道上还是不会怠慢。明江给我抱来了一个轮椅，他说这老宅子里什么东西都能找得到。我的心又是一阵疼痛，能容纳这么多东西的家里，却没有给他母亲的遗物留下半点空间。
“我坐坐可以吗？”明江坐到了我的床上，直接平躺了下来，他的表情似乎很累。。。很累。
我坐在他身边晃着鱼尾，看着眼前这个躺在床上的大男孩，摸了摸他的肩膀想给他一些安慰。“那，明江，祭祖什么的。。。你还参加吗？”
“我不知道。”明江捂住了眼睛，他的声音依然没有回复到平常在学校里的优雅清亮。“但是。。。我不甘心。感觉，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的语气总算回复了一些血气，明江从床上坐起来，拉住我的胳膊，“知秋，可以陪我一下吗？”
“嗯。”我点点头，“去哪里？”
“去找太爷爷。”
一路经过一些依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的孩子和大人，但是，也有一些大人表现得很普通。我们来到一处雕刻着花纹的厚实木门面前。敲了敲门，刚才那个老态但是并不龙钟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进来。”
“太爷爷，那个。。。”
刚才在门厅里见到的那位老人，此时正坐在一张华贵的躺椅上半眯着眼睛，虽然让我们进了房间，但是并未拿正眼看我们。明江刚一开口，气势似乎就输了一半，毕竟这里不是他的主场，虽然他鼓起勇气走了进来，但是我的鱼耳朵能感受到他的迷茫和不安。
“是来说祭祖的事情？”太爷爷慢悠悠地问。
“是关于我妈妈。。。『疯女人』的事情。请把她的遗物还给我。”
“哼。”太爷爷哼了一声，我原以为这位老者会说烧掉了或者扔掉了之类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了一句近似骂人的话，“你哪来的母亲？”
我大惊，我们的文化中总说尊老爱幼，因为我们默认老人是值得尊敬的。而眼前的这位老者显然有些颠覆常识，难道说为了教育家里其他的孩子，就能如此拿明江当牺牲品吗？就没有想过如此否定明江妈妈存在的事实，只因为她给家里带来了“污点”，但是明江心里会怎么想吗？
“存在的。。。『疯女人』，我的妈妈，是存在的。。。”明江的声音又开始颤抖，他平常是绝对不会把这种脆弱在学校里展露出来，因此大家都很信赖他、依赖他。但是，看到此时此刻声音小下去的明江，一种不甘心在我心里升腾了起来。
虽然说，这是明江的家事，我只是因为『接济』这种机缘巧合才会站在这里。
但是，此时此刻，我想帮助眼前被伤透了心、被家里的长者无情嘲讽的男孩。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就不再是我了。
“别说了。你，要参加祭祖，但是没有那个女人的牌位。”太爷爷挥挥手，重新在躺椅上躺好，用他的身体姿势摆出了送客的信号。面前这位长者和我有着绝望的年龄差距，在这样的大宅子里当家主，想必普通的权势和财富也无法撼动他半分。
用什么。。。我能用什么吸引他的注意力，帮助明江在他面前扳回一城呢？

“存在的！”
鼓起勇气，我对着太爷爷大声说。他的姿势并没有改变，只是眼皮子简单地抬了一下然后又闭了回去。我拖了一把椅子，一路滋啦滋啦拖到房间正中间，刚好在太爷爷面前。“知秋，你要干什么。。。”明江惊讶，但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启动了变身。
变出真正的身体真的太轻松了，只要轻微一道命令，鱼鳞就急速爬上我的“腿”，粉红色填充缝隙，鱼尾鳍甩掉了穿不住的拖鞋。我变回了人鱼的样子，而那位老者——终于，他像是一扇坏掉百叶窗一样的眼帘全部拉了起来，身体也从躺椅上直了起来，他的注意力，终于被我拉起来的裙子里面的粉红色鱼尾占据了大半。
“太爷爷，你知道吗，你口中的那位『疯女人』——不对，是明江的妈妈。她原本也应该是我这个样子！”
在一个刚见面不到一个小时的陌生人——而且还是权势年龄全面碾压我的长者面前展示我的鱼尾，说心里没有不安肯定是骗人的。但是，一想到身边那个男孩强忍难受的样子，我忍不住就想压榨心底的勇气。不行，知秋，不能颤抖，好不容易拿到了谈判的筹码，要好好利用！
“人鱼？”
太爷爷盯着我的鱼尾，像是看到了一件新奇的古董，“明江，你的小女朋友，有点意思。但是，你就这样在我面前出现？就不怕。。。我认识很多大学研究学者，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们叫来。。。”
“你敢！”明江冲了上来，一改学校里的谦和，现在的他几乎是在疯狂地吼叫，“你敢把知秋的事情说出去，信不信我立刻烧了这个宅子！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妈妈的遗物了！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
“。。。”太爷爷似乎被明江的吼叫吓了一跳，但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在那里，他还是很快淡定了下来，再一次沉下来的眼帘似乎在说那又怎么样？这时我的心里又有点慌，尤其是现在鱼尾巴还在地上拍打着，虽然借此强行吸引到了太爷爷的注意力，但是我必须要把对话维持下去。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哪怕是胡言乱语也好，“那么。。。如果我能找到明江妈妈的遗物，那你们能把他妈妈的牌匾放到祠堂吗？”
嗯？我在说什么？脑子稍微有点乱，然而等我抬起头，却惊奇地发现那位太爷爷露出了笑容，“哈！哈哈哈！『疯女人』的遗物？你去哪里找？”他的笑再一次印证了那位女童口中所言，我相信了他们处理遗物的滴水不漏带来了现在的自信。但是明江却按住了我的肩膀，“太爷爷，来打个赌吧。如果我们能找到母亲的遗物，你就把她的牌匾放到祠堂里。敢不敢？”
“唔？”太爷爷似乎也没想到对话能发展成这样，但是他的自信依然延续，似乎也不介意给自己的生活激起一点小小的波澜。他戏谑地说，“好啊。你找啊。你找到了，我可以把她的牌匾放出来。”语气的末尾似乎带了一个听不见的“哼”。
太爷爷显然是觉得我们在胡搅蛮缠，但是明江不这么想。“那这么说定了！一言为定！”他像在绝境中抓住了最后那一丝光亮，但是那绝境的黑暗似乎比我想的要更加深沉。

等我分开鱼尾重新把“腿”变出来，明江拉着我走出了太爷爷的房间。他的脸又沉了下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也跟着一沉——这是不是代表他其实对找到母亲的遗物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明江。。。”我想安慰他，明江却靠在了走廊的墙壁上并且扶住了额头，“不，不可能找到的。你别看太爷爷那个样子，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能在那个年代坐上家主的位置，他经历的斗争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即使是这样玩笑一样的赌注，他敢接下来就代表。。。”
“别，别这样说！”我急到抓住了明江的胳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点希望，“别放弃啊，明江！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可能留下的，任何一点的东西！”
“她三十年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大宅。。。”明江再一次垂下了头，“外面根本没有她的东西。出生证明，上过的学校，看病的记录？太爷爷既然直接否定了她的存在，那么这些痕迹他肯定也会一并抹除，我是见识过太爷爷的谨慎。。。而且，祭祖就在三天之后，来不及了。”
一阵带着呼啸风声的落雨暴击走廊的窗户，明江都被吓了一跳，但这也正印证了他说的话，即使外面留下了什么记录，我们也无法在这种天气之下出门去找寻。窗外是阴霾到仿佛煮沸的墨水一般的天空，这栋老宅的窗户外，能看到远方台风之下翻涌的铁灰色海水。。。
等等，海水？这么近？
这么说，再结合之前的楼梯推断一下，这栋老宅似乎是建立在一个近海的小山包上。我想起来了，昨天在明江的讲述中，她妈妈最后的时刻，就是从一扇对着海敞开的大门走了出去。
“明江。”我抬起头看着他，“我突然想起来的。。。没有冒犯的意思，你妈妈，最后是不是从家里跑了出去？”
“嗯，对。”明江深吸一口气，转头向走廊一个方向走，“就在这不远处，跟我来。”
拐了两个弯之后，我们来到了另一条走廊，似乎这条走廊的窗户能把大海看得更加清楚。这中式的老宅没有二楼，但是足足有四五米左右的层高把走廊的阴气都收在了里面，走廊尽头那扇微微敞开的门背后露出的光线也就变得格外清晰。
“就是这里对吗。”我看着明江的脸，“明江，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妈妈是失踪而不是。。。不是离去。”
“嗯，因为迄今为止没有找到她的尸体。”明江点点头，语气又有些起伏。
“那也就是说。。。她最后的时刻，是去了大海。”
“嗯？”眼前的大男孩突然抬起了头来，看着我的眼神里闪烁着奇怪的光，“知秋，你的意思是？”
“是的。”我点点头，知道他明白了我的想法，“如果说有什么最后的痕迹，那应该就是在大海里了。而且，就在这屋子前面的海洋里！”
“啊？”明江似乎都有点傻掉了，他转头望着窗外狂浪大作的海洋，“这。。。这即使有可能，海洋不是联通的吗？不对，屋子面前这片海也已经够大了。。。知秋，你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虽然我心里也被自己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是何等现实版的大海捞针？但是，一想起明江在本家中受到的种种不公平待遇，作为一条人鱼，比起被困在这陆地的宅子里，更想到海洋找回自己的主场。。。然后为明江做些什么！
徒劳也好，白费力气也罢，距离祭祖虽然只有三天，但是这也就代表还有机会。知秋，行动起来！
“明江。”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接济』我的大男孩，那一脸想要阻止我的担忧神色，我感觉自己内心点亮了小小的暖光，“不要担心我。我可是人鱼啊。在海洋里我不会有事的。而且，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对吗？”
“知秋，你——”我扯开鱼尾巴，向着走廊尽头那扇掩映的门——明江妈妈最后走过的路狂奔了起来，把明江伸出的手和他的话语甩到了身后。

（未完待续，下集也不要错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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