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没有脚】

由于没能分开鱼尾，我已经两天没去上课了。
虽然说网课也能听，但并非每一位老师都能及时上传完备的录像，翻开我已经看不懂的习题册，进度落下的焦虑让我在客厅的地垫上用力摔打鱼尾。
“呜。。。好想去学校啊，但是这样怎么去呢，鱼尾巴，分不开啊。”我趴在地垫上，回头看着睡裙中伸出来的鱼尾巴。浅粉色的鱼鳞覆盖其上，在鱼尾的末端，是一片有着分叉的、乳白色半透明的鱼尾鳍，缓慢上下轻拍着地垫。
我把鱼尾鳍翘起，咬紧牙关，左鳍向左、右鳍向右用力拉伸，想把鱼尾巴扯开——这样的挣扎当然是徒劳无功的，今天已经做过很多次了，除了鱼尾鳍分叉处泛起的撕裂疼痛以外丝毫不能改变什么。。。“呜。。。为什么今天不能变身呢。哎，希望明天能去学校啊。。。”叹了口气，把自己深埋进教科书中，希望能用学习来暂时分散我的注意力，不去想这条在陆地上一点用都没有的鱼尾巴。
第二天起床，我听到闹铃的第一时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看着睡裙中的鱼尾，然后把“分开鱼尾”的命令传输到下半身。
细小的电流像被某种电火花激发，滋地一下在我的鱼尾中传递，太好了！看来今天可以变出『腿形态』。虽然变身了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腿，『腿形态』只是我鱼尾巴的一种形态，可以理解为像伞蜥蜴撑开领圈皮膜之后变得像一把小伞，也许在别的生物眼中他已经变幻了一种形态，但是我们知道那还是伞蜥蜴。
但是没关系，变出“腿”来的话，我就可以走路了！
压住内心的兴奋，我首先把被子扔到一边，然后在床上反趴，伸长手臂把枕头抱了起来，并且从床头的管道中拽了一条毛巾咬在嘴里——停留在人鱼样子的时间越长，变出“腿”来就越痛苦，并且这疼痛最近还有加剧的趋势。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走路，这些都能忍受！
伸手拿毛巾的时候，手指间粉色与海蓝色渐变的手蹼覆盖在了毛巾上。手蹼也需要在变身之后才能变没掉，在我露出鱼尾，也就是真正的身体的时候，还是难以长时间维持手蹼隐藏的状态。
好在鱼耳朵在经过各种事情之后已经不需要隐藏了。。。现在先不考虑这，我拍打了一下鱼尾，好了，变身开始。“鱼尾巴。。。分开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立刻，细小的电流加强到十倍，然后是百倍，感觉我整条鱼像是突然被接通了电源，刺痛从一处到多处开始在鱼尾中蔓延，而鱼尾的正中间像是重锤击打在直线布下的钉子上，要让我的鱼尾巴一点点分裂开，“呜。。。呜哇，痛，痛啊！但是。。。鱼尾巴，呜呜呜，分开吧，变出‘腿’来吧！”泪水几乎是瞬间就染湿了我抱着的枕头，剧痛转换成惊雷一阵一阵轰炸着我的大脑，心脏砰砰跳着，太阳穴也在一呼一吸地跳痛，我在床上翻滚了几轮，然后拼命摔打鱼尾，鱼尾鳍撞击床面带来“啪啪啪”的响声，“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咳咳。。。”我痛得都咳起来了，但是，剧痛中确实能感受到酥麻麻的感觉，回头看了一眼鱼尾，粉色的鱼鳞确实有在褪下了。我的人鱼膝盖上端已经露出了一些洁白的“腿”部皮肤，加油，鱼尾巴，快点分开吧！
“呜哇，呜啊啊啊啊！鱼尾巴好痛，好痛啊！呜哇啊啊啊。。。。！！！”
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鱼尾被剧痛从上到下来回碾压，不停拍打的鱼尾让床上前后左右落了星星点点的鱼鳞。终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感过后，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两条腿”的存在！
“呜呜呜呜。。。”抹掉眼角的泪花抬起头来，看到缓慢褪下的鱼鳞已经来到了膝盖底下，两条白皙的“小腿”轮廓也已经显现了，然后又是一阵仿佛电锯撕拉的疼痛让我翻来滚去。。。终于，电流变小，疼痛消退，睡裙也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我这才能放开枕头，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好了。是『腿形态』！
两条修长笔直、皮肤白嫩的“腿”紧紧并在一起，由于刚才的翻滚，一部分被搅进了被子中，外表看起来确实是“腿”没错，虽然本质还是鱼尾巴。只不过，现在还不用着急把鱼尾巴分开，毕竟那样会违背天性，我通常都是在家里并着“腿”跳来跳去，出门才会把“腿”分开移动。
“呼。。。”舒了一口气，看了看闹钟。不好，变身花费太长时间了，得赶紧出发去学校！
也没想很多，我把并着的“腿”挪到了床边，一下子站了起来。然而，视野刚刚来到两天未曾到达的高度不到一秒我就栽倒了下去，在床前的粉色小鱼垫子上摔了个朝天鱼摔。
咦，为什么？
站不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
顺着鱼尾看去，眼泪差点再次出来。我的鱼尾鳍，竟然并没有变成“脚”！还是乳白色、半透明的薄薄一片，上下扑腾着拍打地面，从并着的“小腿”末端那里开始某个地方突然变细、连在了一起，承接了末端鱼尾鳍的结构。
『不完全变身』，再一次找上了门来。

“咦，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分开鱼尾巴就这么艰难啊！我只是。。。单纯想走去学校而已啊！
抹干净了眼泪，我在垫子上坐了起来。把鱼尾巴抬起来，虽然现在我的下半身是紧紧并在一起中间有缝隙的“腿”，只是末端并不是“脚”。如果，这样做的话。。。手伸进膝盖之间的缝隙，缓慢把“腿”向两边拨，但是这样立刻就扯动了末端的鱼尾鳍，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呼，啊。。。不行，不行了，鱼尾巴好痛！”我估算着只能拨到20度夹角左右，角度再大就会扯痛鱼尾鳍，等于说虽然感受到了“两条腿”的存在，但是实际上鱼尾巴还是没有分开。
不完全变身，真的好烦人啊！平常在生病的时候、被惊吓过度或者过于害羞的时候，又或者某些特殊情况会出现不完全变身，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变回鱼尾巴，然后再进行一次变身就好，不然“不完全变身”状态下的我会逐渐变出完整的鱼尾出来。
抱着一定会迟到的想法，我先拖着这样的鱼尾爬到厨房吃了点早餐，毕竟变身会消耗大量的体力。接着，再次来到客厅，整条鱼趴在地垫上，开始进行再一次的变身。
变出鱼尾巴倒是挺简单，也不会有很大的痛苦。轻微的刺感遍布在“腿”部皮肤上，鱼鳞迅速钻出覆盖，粉红色的鱼肉飞速填充“腿”中间的缝隙，某种融合的感觉过后，“两条腿”的感觉消失，我的下半身已经变成了一个整体。由于我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手蹼也迅速从指缝间钻出，限制住了我的手部动作。再加上鱼尾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所以变身很快就完成了。
“呜。。。还是这个样子舒服啊。”我在地垫上做了个拉伸，反正一定会迟到，所以我反而不着急了。“但是，这个样子又没法出现在学校。。。”看了看我的鱼尾巴，“好了，赶紧开始二次变身吧。”
“呜咕。。。！”
每天的第一次变身是最疼的，但是这不代表在这之后的变身没有痛苦。鱼尾巴理论上是不能分开的，违反天性的行为一定会受到『惩罚』，尽管我已经换了一套睡裙，让鱼尾重新变身一次的痛苦还是让汗水打湿了睡裙的领口。但是，酥麻麻的感觉确实有在鱼尾上涌现出来，鱼肉褪去的感觉也有，这次，总算可以了吧？
我喘着气，把鱼尾巴翘了起来。末端竖起的鱼尾鳍瞬间让我的心凉到宛如数九寒冬的大地。
为什么，为什么鱼尾鳍变不掉？
我知道鱼尾鳍是最难变的地方，因为按照“腿”的结构来看，我平常是在用鱼尾鳍承接自己的体重走路或者奔跑、跳跃，以及一切地面运动的冲击。然而，鱼尾鳍其实力量很弱，本身就只能用来打水，我的过度使用就导致鱼尾鳍总是很难变身。但是，现在这样，现在变成了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时间的问题吗？以前也遇到过单独鱼尾鳍的变身像是迟了一个环节一样，但总归还是能变成“脚”的。我趴在地垫上拍打鱼尾巴，等待了十五分钟。。。话说这会，学校的晨读都结束了吧，然而分不开鱼尾的我还在家里挣扎，不论拍打多少次鱼尾，回头看着我的鱼尾鳍，还是薄薄的半透明的一片，不管怎样都不肯分开，蜷曲起来变成“脚”。。。
不行，这样的话不行。我咬了咬牙齿，第二次不行的话，那就第三次！反正今天已经迟到了，甚至已经旷课了，也不差这么一会！
第三次从地垫上趴起来，我感觉刚吃下去的早饭已经消耗完毕，胃部又开始报警，汗水从我的额头上淌下——去上学之前，是不是洗个头比较好呢？然而抱着希望的我向下半身一看，“腿”确实是变出来了，鱼尾鳍却依然如故。乳白色，半透明，末端分叉，一整片，扇动一下拍打地垫发出“啪啪啪”的闷响。
“鱼尾巴。。。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呜，呜呜呜呜呜。。。。！！！讨厌，太讨厌了，我现在，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嘛！”
在地垫上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下半身，这样的“腿”根本没有腿的功能，连最基础的分开运作带动我走路都做不到，只能说现在的下半身还是鱼尾巴。。。不甘心的我尝试了最后一遍。抱着最后的侥幸心理从地垫上坐起来，新换上的睡裙已经被汗水层层浸透，然而我的努力没有任何作用。“腿”部的皮肤像上半身一样白皙靓丽，但是那末端的鱼尾鳍把下半身所有的陆地运动都禁锢住了。
“啊，我明白了。。。”
靠墙坐下，颓废且劳累的我把脸埋到了膝盖中。啊不对，这也不是真正的膝盖，是人鱼膝盖罢了。
知秋，根本就没有脚。知秋的下半身是鱼尾巴，知秋只有鱼尾鳍。用手把鱼尾鳍托了起来，然后从边缘往中间卷。这样，会不会距离“脚”的样子近一点呢？能不能模拟出来“脚”的样子呢？“好痛。。。”卷到某个程度，鱼尾鳍上传来的痛苦就在提示我该停止了。本来我的鱼尾鳍就是十分纤细敏感的器官。
怎么看，鱼尾鳍和“脚”的差别也有些太大了，不可能自欺欺鱼。
我坐在晨光肆意的客厅里自闭了十分钟。
“不，不行，不能就这样消沉。。。我才不要就这样认输。”狠狠抹了一下眼眶，我从地垫上爬了起来，抓起手机，找到听雨的电话。
“听雨，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计划’吗？”

半个小时以后，听雨出现在了客厅里。
我想她的惊讶来源于很多地方，比如我身上穿好的校服，和校服裙中伸出来的鱼尾巴——此刻是对她来说堪称异样的鱼尾巴。当然，鱼尾巴不能分开的话我就没办法穿普通的胖次了，我现在穿的是无裆版的“人鱼胖次”，长筒袜也没办法穿，只能裸着尾。
“知秋，你确定吗？真的要这样做吗？”
听雨眉毛扬起，看着我的眼神中有很多疑惑和担忧。“嗯，听雨，拜托你了，请把我推到学校去吧，我真的不能再旷课了。”
“不不不，推你是小事一桩，问题是。。。”听雨蹲下来，她美好而健康的膝盖对着我，她的眼睛理所当然地盯着我的鱼尾鳍。“我知道的。”我压抑住内心的心酸，强迫自己对听雨展露出笑容，“放心吧，听雨，我都计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学校那边也是，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打了一圈电话呢。”吸了吸鼻子，拿起放在身边的一双鞋，“那么推轮椅就拜托你了。我们出发，去学校吧！”
去学校的这段路程，我们使用的是姐姐给我做的超市手推车改版轮椅。当然，这轮椅已经有些年限了，推动的过程中发出了一些“哐哐哐”的金属碰撞声，吸引了一些大爷大妈们好奇的目光，我只好尽量去无视他们。现在的我上半身穿着校服，下半身则穿了一条和校服裙很像的裙子，只不过是长裙。
出发之前，我把鱼尾鳍塞进了一双特殊的鞋子里。是阿唯医生给我的“人鱼的鞋子”2.0版本，外表看起来是一双可爱的小羊皮靴，实际上内侧有一道从鞋帮内侧出发、一直延伸到鞋尖内侧部位的开口，可以让我把尾鳍卡在里面。然后拉开特殊的粘胶，再把鞋子并拢，加上长裙的掩盖，此刻的我看起来就像一名并着腿坐在轮椅中的少女。
阿唯给我这双鞋子的时候一脸陶醉，跟我说了一大堆“羊皮靴特意加大了倾斜程度还有内部调整以便鳍放得更加舒服”“拉链的地方特意用装饰盖住了可以很方便变回普通的靴子”“可爱度也特意调整过了！”我只当是她恶趣味发作，具体她跟鞋匠是怎么沟通的这点让我细思恐极，但是，没想到这双鞋子竟然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嘛，舒适度有提升这点我是承认的，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钞能力来调整这双鞋，但是鱼尾鳍确实不会像以前那样卷得难受了。只不过因为鞋子整体造型的原因，免不了还是有一定的卷曲程度，不可能像在家里舒展鱼尾鳍那样舒服。
为了将来考虑，我是不是要习惯一下这种穿鞋方式比较好。。。先不想这些，阔别二日的学校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知秋！听雨！”
小伙伴们围了上来，明江帮我推来了另外一把轮椅。毕竟在学校里继续使用手推车改的轮椅也太显眼了，放在座位上会把后排同学的视线都挡住，所以小伙伴们帮我从医务室借来了普通的轮椅。至于电梯的使用权限，很早以前就申请到了，毕竟人鱼不喜欢爬楼梯嘛！我的“腿疾”又是经过医院“认证”的。大家齐心合力把我搬到了普通的轮椅上，细心的琉洋还帮我按住鞋子避免尾鳍滑落出来。
“大家。。。谢谢你们QVQ！”
只是两天不见小伙伴们，他们的脸怎么就变得那么亲切呢，大家对我真的太温柔了，甚至云折还在一路上帮我驱赶各种围观上来的路人。只是，身为人鱼优秀的听力还是不免听到“传言中知秋有腿病竟然是真的！”“什么腿病，我看她裙子底下根本就是鱼尾”“好吃惊，人鱼公主竟然来学校了！”无视无视，不要想那些，乖人鱼知秋只是想好好上个课而已！
学校的路人且不说，到了教室，同班同学还是把我团团围了起来。为了回应她们关切和好奇的脸，我咬了咬牙，抓住了自己的长裙裙摆，刷拉一下拉到了“大腿”处。
我并不好奇四面八方响起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甚至还咬住了嘴唇，用力把“双腿”稍微叉开然后并拢，尽管分开鱼尾和撕扯鱼尾鳍的痛苦让我冷汗直流。好在，鱼尾鳍是放置在鞋子里的，经过鞋帮的加厚和掩盖，同学不会看到我不能给他们看的那个结构。
“呼。。。啊。。。”我大口喘气，用裙子重新盖好鱼尾。虽然痛的要命，但是这下同学就会留下“知秋的裙子底下是腿，只是出了一点毛病”的映像了。但愿吧，为了将来的计划做打算，我也就只给他们看这样一次了。希望能至少把这样的印象使用到我高中毕业。。。
尽管好奇围上来的同学都散了去，但是每堂课的老师都要先看一下我的轮椅，从我身边经过的同学也会盯着我的轮椅看，每一次的凝视都要让我呼吸停滞一息。
拖着鱼尾巴上学！我竟然真的完成了这项计划，虽然现在还不算是完全的鱼尾巴，旁人的目光也让我心中升腾起细小的不安。毕竟，我的裙下，现在有着绝对不能给他们看的部位！

“那，知秋，我们去上体育课了。你自己在这里真的没问题？”
平常在体育课之前的课间就会冲到操场的听雨，这次拖到了上课铃响才放开我的轮椅。“没事的，安心啦。这个轮椅我自己也可以推动的，你们去上课吧。”我拍了拍听雨的肩膀，她这才一脸凝重地松开轮椅的把手。“我会跟体育老师说明情况的。”云折在一边补充了一句，然后小伙伴们一起离开了教室。
“呼。。。”
吐出一口长气。教室安静了，只剩下我一条鱼。左右两间教室传来隔了一道墙壁的朗朗书声，过了一会之后，操场上的呐喊声与跑步声也响了起来，闲着没事干的我，推动轮椅来到了窗边。
啊，这里，虽然隔着一条走廊，但是我看到了听雨她们。作为体育委员的听雨自然是领跑的，她的大嗓门刚好也适合在前面领路，作为以高中生身份杀入全国大赛的优秀奔跑者，她那细长而健美的大长腿跑出的步伐纹丝不乱。
体育课，这是一节我没有办法去上的课呢。我靠着窗，眼巴巴地望着操场上的同学。大家的腿，高中生的腿，正处在最有力量的年纪，甚至几个调皮的男生还在队伍中边跑边闹，像是为接下来的运动兴奋不已，直到被听雨呵斥才停下。啊啊，真好，真好啊，操场上的大家朝气蓬勃地奔跑跳跃，似乎把所有的阴影都留在了教室里。。。而我，我没有脚，今天的我，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刻都更明确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我甚至没有能够支撑我稳定站起来的身体结构。我的下半身，只有这样无力的鱼尾巴，只有卡在鞋中藏匿起来的鱼尾鳍，甚至还不能尽情舒展。
刚才体会到的细小的不安，突然变成了冰凉凉的蒸汽环绕在心头，仿佛有人在心脏那里撒了一把干冰。
我真的好想去上体育课啊。阳光明媚的操场，对同学来说只是几步的距离，却离我是那么的遥远。。。哪怕只能简单跑两步也好啊。
用这样的鱼尾巴，我也想跑步啊！
四下看看教室没人，我推着轮椅虚掩上教室门，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拉起了裙摆，露出了两条紧紧并在一起的“腿”。
如果要跑步的话，那首先要做的事情。。。是把我的鱼尾鳍分开，分成两个结构！
这听起来非常疯狂，哪怕鱼尾鳍分成了两半，我又能怎么样呢？把这样的鱼尾鳍放在鞋中跑步吗？唔。。。不管，哪怕能站起来走两步也好啊！
再一次确定了四下没人，我把裙摆拉到“膝盖”上方，然后把手伸进了“腿”间的缝隙，开始反手往左右两边扯动我的鱼尾巴！
“呜。。。好痛，痛痛痛！嘶——”
鱼尾分开的极限二十度角很快就到达了，继续往左右扯，鱼尾鳍上端的部位立刻传来强烈的撕痛感，体感上很像撕扯手指尖上的死皮，然后把一瞬间的痛感变成持续！“嘶——哈。。。好痛，真的好痛啊，鱼尾巴。。。呜呜呜。。。”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鼻腔也翻涌起酸涩，但是，我要忍住，我想要把这条鱼尾巴分开，我想。。。我只是想走两步啊！
“呜呜。。。痛。。。呜哇。。。”鱼尾巴在剧烈颤抖，“人鱼的天性”在命令我把“腿”并拢回去不许分开，我强行无视身体内越来越吵的声音，三十度角，但是，撕裂的疼痛也到达极限了，一滴热流从眼角滑落了下来。。。不行了太痛了，“呜哇！！！”
松开手，“啪”地一声“双腿”就归位了，速度快到就像正中有磁极一样牢牢吸附到一起。我趴在课桌上大口喘气，用力跺着鱼尾巴，好半天才把上升到脑髓的疼痛缓解过来。然而，喘息中的我甚至不用看下半身，就知道刚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劳无功，卷曲在鞋中的鱼尾鳍还在沙沙沙摩擦着鞋子内侧。
“呜呜呜。。。”抹干净了眼泪的我，不甘心地想再来一次，视线中的一抹粉红却让我差点窒息。

“咦，为什么？”
我赶紧活动鱼耳朵感应了一圈，还好，周围没人，也没有同学要进到教室里来，这才小心翼翼把鱼尾巴从轮椅踏板上抬起来查看。
浅粉色的鱼鳞，从鱼尾鳍的地方出发，正在一点一点地爬上我的“小腿”，肉眼可见缝隙被粉红色的鱼肉逐渐填充。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身？”难道是刚才把鱼尾扯痛了，触发了某种人鱼的天性给我的『惩罚』吗？不行，这样不行，这样的话，操场就离我更远了。。。我再次把手伸进“腿”间的缝隙里向左右用力扯，“嘶——嘶啊，痛！”这次，竟然连十度夹角都扯不到，站立的力气也明显像气球泄气一般倾泻出去，“嘶——痛啊，呜啊啊啊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哎呜？”
有人来了！
我迅速把裙摆下放。听雨和琉洋推门走进了教室，连带着其他同学也走了进来。我的心脏砰砰跳动，不安升腾到了最高点，根本无法通过看书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二十分钟之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推着轮椅就朝着厕所前进。
花了好大力气，来到了教师办公室旁边的一间冷门的厕所。只有这间厕所有无障碍设施，即使推着轮椅也能进去，我找到了能容纳我整条鱼躺在地上还绰绰有余的隔间。关上隔间门，我立刻就从轮椅上摔倒在地，靴子也从我的鱼尾鳍上滑落了一半，我顺手把靴子扯了下来。
“呼。。。”终于能舒展一下鱼尾鳍了，但这不是重点——刷拉一下裙摆拉上，看到裙内的现状，再一次差点心肺停止。
虽然刚才在教室里就感觉到了，但是这个变身的速度还是远超我的设想。鱼鳞已经爬到了“膝盖”以上，“膝盖”以下已经是完全的鱼尾巴。坐在地上能听到细小的嘎吱嘎吱声响，恐怕鱼鳞也已经把臀部覆盖完毕了，我的“屁股”变成了鱼屁股。而现在，“两条腿”的感觉已经淡薄到几乎感受不到了。。。“不可以，不可以啊！不可以变回去啊！”慌神的我坐了起来，双手插入“腿”间最后的缝隙用力向两边扒，但是，我的鱼尾巴这次连十度夹角的余地都不肯给我了，撕裂的疼痛钻心地蔓延到全身，“好痛！痛啊！嘶——”长吸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再次溢出，我痛到整条鱼趴在了隔间地面上。“鱼尾巴，不可以，不可以变回去啊！呜啊啊啊啊！鱼尾巴，分开，分开吧！让我。。。让我去操场吧！”
有没有人会听到什么的，我完全顾不上了，扬起鱼尾巴就开始拍打起来，“啪啪啪”的撞击声响彻隔间，但是不论我怎么拍打、怎么左右扯动我的鱼尾鳍、留下多少鱼鳞，甚至鱼尾痛到整条鱼弓成了虾米的样子，鱼尾巴都不肯给我丝毫的情面，每次我抱着一丁丁点的希望看向我的下半身，只能看到粉红色更多替代洁白的皮肤。。。到操场的距离，变成了人鱼不可鱼越的天堑。
“双腿”的感觉彻底消失，我又要变回人鱼的样子了。
“呜，呜呜呜。。。。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明明还有时间的。。。为什么。。。鱼尾巴，分不开。。。”
上课铃再一次敲响了，我趴在地面上，有气无力地扬起鱼尾巴摔向地面。
知秋，自闭了。

总感觉。。。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呢。
放学了。听雨把我抱回手推车改的轮椅，推着我缓缓朝别墅前进。琉洋他们不放心地跟到了极限距离，最终还是因为家在反向所以离开了。
我感受着放在轮椅上的下半身，用鱼尾鳍刮擦着靴子内部。下半身已经变回了一个完整的整体。不用看我都知道，裙下已经是完全的鱼尾巴，甚至手蹼也不知不觉长了出来。话说，我就带着这样完整的鱼尾巴在学校度过了小半天，现在竟然能平安地回家，这算不算奇迹呢？
“呐，听雨，我想，我可以推进我的计划了。。。”我想跟她说，经过今天的尝试和铺垫，下次就可以在鱼尾不能分开的日子来学校了。但是，下次还是穿个伪装袜子比较好，以防哪个熊孩子猝不及防把我的裙子拉起来。。。我想说这些的，但是为什么？眼泪，停不下来。巨大的不安，耳边残留的同学在操场上的奔跑与欢呼，那天堑般的距离与无力感仿佛一场冰凉凉的雨水在我内心疯狂搅动，“哎，我，我这是怎么了。。。”我用校服摩擦着自己的眼角。。。
“知秋，知秋！”
轮椅停了下来，听雨几乎是闪现到了我的面前，她瞪大双眼扶住了不断哭泣的我，大声叫着我的名字，“知秋，你怎么了，知秋？”
“我。。。我没事。。。只是，眼泪，停不下来，哎，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话语已经支离破碎，酸苦的喷泉从内心爆发了出来，我听到了自己响彻在大街上的哭泣惹得不少路人驻足，但是我顾不得她们。。。好久，好久没有在公开场合这样哭泣过了，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那遥远的阳光，遥远的操场，还有分不开的鱼尾巴。。。有人把我抱进了她温暖的怀抱，并且轻柔地抚摸我的背部。“呜呜呜。。。听雨，操场，我想去，我想去操场啊！”
“乖乖，知秋，乖，没事啊。”相比起领跑时的呐喊，听雨的声音简直温柔到换了一个人。“操场？哦，我说呢，原来是为这件事吗？知秋，你听着，下次，我会带你去打篮球。”
“打。。。篮球？”
我从听雨的怀中脱离，只是泪水依然止不住。听雨掏出了卫生纸轻柔地擦拭我的眼角，“对啊，操场上有那么多坐着轮椅都可以玩的项目。你怎么不早说呢？今天因为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教室所以我和琉洋提前回来了，但是早知道的话，我就带你去打篮球了。”
“知秋，乖，不哭啊。下次，我们一起去上体育课吧。我保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听雨拍着我的脑袋，“不哭了，好么？坐轮椅可以玩的项目，我想想啊，篮球可以，铅球？太重了也许挺危险。。。”她捏住了下巴，似乎真的在非常认真地思考，“原地的羽毛球也可以！啊还有还有。。。”
奇怪，泪水，停止了。身边的路人也重新开始走动起来，像是停滞的时间被重启了一样。也许是视野被泪水冲刷了一遍，我发现，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夕阳之景，把友人的脸庞渡上了一层和她的灵魂一样的橙色。奇怪，内心那巨大的不安连带着心头的酸涩，竟然就这么一点点消退了，我竟然已经可以分出一些余力来思考下次带着鱼尾巴来学校要穿什么“人鱼袜子”了。
思考那些发生在明天的事情。
“知秋，你还好吗？”
听雨伸着手指在我的面前晃荡，然后被我捉住，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我闭上了眼睛感受她的体温，“走吧，听雨。我没事了。麻烦你推我一下。我们，回家吧。”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