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用完餐走出饭馆，陆久看了一眼远处灯光闪烁的城市。他这时候是不是该根据自己的心情去逛一逛呢？反正晚上没什么事干。但陆久马上就做出了决定，朝着返回公司的方向走去。皮尔斯准将说得没错，他的原则就是效率至上，闲逛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不过皮尔斯的话让陆久心里稍微有点在意，他显然是给陆久准备了点什么，不然他何以说“过几天就知道”呢。
皮尔斯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陆久猜不出来。虽然他和皮尔斯相识已久，他和皮尔斯的交流多是公务，私人的来往并不算很多。但陆久倒不担心皮尔斯会坑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价值……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回到宿舍，陆久先把房间打扫了一遍。虽然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但桌椅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尘土，看来已经很久没人使用了。打扫干净房间，陆久打开行李袋。
行李袋里装的还是他当时在战区时的被褥，他去取介绍函的时候公司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陆久把被褥铺好然后翻弄着行李袋里的东西。除了被褥，行李中还有一套制服：黑西裤、白衬衣，还有一件猩红色的毛料大衣，那是公司给他做的工作服，不过因为陆久经常亲临战场，所以这套制服他一次都没穿过。但行李袋里也没有军装，除了陆久身上那身世纪初的作训服作为他的私人物品被保留下来之外，来自战区的战斗服已经全部被收走了。
也罢，陆久心想，自己已经不是战斗人员了。看来，以后要认真穿好公司规定的制服啦。
陆久把自己的制服取出来扔在床上，然后发现下面还有一套衣服，一套经过仔细整理的西装。取出那套衣服一看，陆久的手停住了。
是那套在上海某个私人定制裁缝店里制作的高档套装，他把这套衣服放在当时客房的衣柜里，一直以来只穿过一次。显然，是帕斯卡把这套衣服交给了格里芬公司的人，所以它才会在这里出现。但帕斯卡这样做的用意究竟是为何呢，只是为了让他留个纪念？
想到帕斯卡，陆久心里感到一阵隐痛。虽然陆久不喜欢那种惯于玩弄心计的人，但他却发现自己无法讨厌帕斯卡。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这个寒冷的世界里，他们曾经彼此温暖过对方。
他忽然意识到当一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会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这就是所谓的孤独感吗，陆久心想。雷蒙说，人都是社会性的，同样的话帕斯卡也曾说过。但以前他从来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妥。而他现在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习惯了有人为伴吗？
那些出门有人道别、进门有人等待，到了吃饭时间可以和人讨论吃什么的日子的确让陆久有点怀念。但他也知道那种生活不会真的属于自己。
算了吧，陆久对自己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如果一个人在生命中的某个时刻没有感到孤独，只不过是因为他在那个瞬间，忘记了孤独。
陆久把那套高档套装仔细地挂在衣橱里，然后关灯躺在了床上。可惜因为时间太早，他完全睡不着。他心里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去街上走走，哪怕是是漫无目的地游荡，也好过一个人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可正当陆久迷迷糊糊稍微有了点睡意的时候，他忽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陆久揉了揉脸睁眼一看，是写字台上的电话在响。陆久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早就看到那部电话了，但没想到那部电话真的还能用。而且这个时间把电话打到这个地方的人，会是谁呢？
“喂？”陆久接起电话轻声说了一句。
“是陆先生吗。”
“我是陆久。请问你是？”
“我是郝丽安。”
“……呃。”
陆久一时间没有说话。他倒不是不知道郝丽安是谁，但他万万也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接到这位女士的来电。虽然他在公司工作了好几年，但和郝丽安从来没有过什么来往，算上在南美的视频通话，他们也才交谈过总共三次。
“您好，郝丽安女士。请问有何指示？”陆久说道。虽然郝丽安的年龄看起来比他要小一些，但考虑到职位上的差距，陆久还是使用了较为恭敬的语气。
“没有指示。”郝丽安说道，“今天是你在分公司入职的第一天，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工作是否顺利。”
“十分顺利，工作内容并不复杂、部门的同事也都很热情友善。感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你现在工作的部门，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不过那边是我们所有分部中最为靠近城市的一个，你在那里能够多接触一下人群，权当做是放松和休息好了。虽然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指战人员，但你也许没有发现，你的人格在社会性这一方面有着严重的缺陷。我们之前对你的适应性估计太过乐观了，你脱离社会这么久，我们不该让你一出狱就立即投入战斗的。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
“请问这是元帅先生的意思吗。”
“不，这是我的个人意见，不过我想克鲁格也是这么想的。还记得你在南美洲第一次出击的时候吗。当时你提出直接进入战场的时候，其实我是反对的，我的意见是先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性训练。但克鲁格批准了你的请求，他对你的状态非常自信，迫切地想要看到你的表现。不过最近提起你的时候，他经常说那时候如果那时听从我的意见就好了。”
“……公司因为我的个人行为蒙受了损失，为何却没有对我进行处分？说实话我不太明白。”
“那是因为你对公司造成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而且这也是公司决策的失误，处分你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另外我想这里面也有一些私人因素的关系吧，毕竟你曾经是克鲁格的战友……这些人健存于世的已经不多了。”
“我果然是元帅先生的往日相识吗。”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直到最近才了解到一点。”
“你曾经和年轻时的克鲁格一起作战，他一直对你评价很高。不过具体情况你还是自己设法去了解吧，这些事我不便评论，因为……”
“我知道。元帅一定对我的表现非常失望。”
“也许有一点吧，不过他做的更多的是对自我的审视。如果你们两个能够好好交流一下自己的想法，我想一定会很有帮助的……可惜，克鲁格已经习惯了独断专行，而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对别人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区区一名战斗人员，我的个人想法没什么讨论价值。”
“所以我才认为你的人格的社会性方面有缺陷。你只知道考虑自己要做的事情，但你对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恐怕你从来都没有去想过吧？”
“我……也许吧。”
“我知道的，没关系。这就是我把你安置到这个部门的原因。多和身边的人接触交流、多去了解别人的想法，这样你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要知道，人都是需要伙伴的，没人愿意孤独终老。虽然克鲁格说‘别让我再看见那家伙了’，但我明白那不是他的真实想法，而且我也很期待有朝一日能和你坐在同一个办公室里。”
“什么？”陆久有点吃惊。不仅是因为得知把他安排到这里的不是克鲁格本人，而且郝丽安好像无意间透露了一点她的个人想法。
“咳，没什么。我是说，你总不可能永远在地下室里拆信。”郝丽安掩饰地说道，“不过这段时间你就先在那里韬光养晦吧，等到时机合适了再做安排。”
“感谢您的关怀，不过能在这里安静地呆着也许也不错。回想起之前经历的事情，说实话现在我感觉有些……疲倦。”
“我理解你的感受，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重新振作起来总会需要一些时间。不过不用着急，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好的。谢谢。”
“那就这样吧。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祝你工作顺利。”
郝丽安没有说再见，就挂掉了电话。陆久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愣了一会儿，才放下了听筒。
不用给自己太多压力？陆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感到压力，不过郝丽安这适时的关怀倒是让他有些感激。
这一天还真是充实呢，再次躺倒床上，陆久想道。不仅认识了两位新的同事，而且还得到了老朋友的问候。当然，郝丽安既不能算新同事也不能算老朋友。
明天要记得去买手机，这是陆久陷入睡眠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小说相关章节：闌夜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