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没有说话，把手机还给了谢振。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谢振会问V的名字，他该知道人形这种东西是没有名字的。
“陆久、陆薇。”谢振说，“难怪我看你们眼熟，原来是陆司令和薇副官。何其的失敬，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哦……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我觉得陆薇小姐那么……您就是那时候北部战区的……”听到谢振的话，雷蒙也明白了过来，睁大眼睛说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陆久摇了摇头说，“已经没有什么陆司令了。我是陆久，只是陆久。”
“这该喝一杯了吧？”谢振举起酒杯说道，“以前……我也是个当兵的。这杯我要向老兵致敬！”
“对！”雷蒙也跟着说道，“我是个……想当兵，但是人家不要我。我也向您致敬。”
陆久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过也是以前当过兵罢了，老谢才是老兵。”他说，“喝吧。”
几轮烈酒下肚，几个人都有了些醉意，只有V除外。V虽然从不敬酒，却来者不拒跟着喝了不少，可她没有一点点饮过酒的表现，仿佛她喝下去的都是水一样。
“说起来这些来，关于我们身份的事情，还请各位保密。”陆久对雷蒙和谢振说道，“我们已经不是战区的人员了，也不想和以前的事情再有牵扯。”
“为什么呢。”雷蒙问道，“你们可是格里芬公司的名人。在我刚上班的时候，到处都能看见你们的那张照片……特别是陆哥，可以说是我那时候的偶像啊。”
“是有难言的内幕吧。”谢振说，“战场上的事情，很多都很很难讲清……有些事，也许连讲都不能讲。”
“是啊。”陆久微微叹了口气说，“一言难尽。”
“不过我还是羡慕你们，退役了但还能在一起工作。”雷蒙说，“虽然陆哥稍微沧桑了一些，但陆薇小姐还是和照片上一样好看。说实话，我那时第一眼看到她的照片时就在想，这就是我的梦中……嗯，算了。”
陆久闻言苦笑了一下，然后看了V一眼。人们都看到她的美，谁又曾了解她受的罪呢，就连陆久自己都不敢说了解。但V只是默默端坐在椅子上，仿佛完全没有听雷蒙他们说话。
“老谢。你也和战术人形一起……工作过吗。”陆久说。
“工作？呵呵。”谢振笑了一声，他知道陆久在说什么，“算是吧。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人形吧。”
“嗯。”陆久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问起来了，我就告诉你好了。”谢振拿出两根烟，把其中一根递给陆久，“我呢，和你不一样。虽然也是战斗人员，但我不是个指挥官。我是个特殊勤务人员，你懂吧。”
“我知道。”陆久再次微微点了点头。公司有些专门执行特殊任务的人类武装人员，他们和广泛使用的战术人形是有区别的，被称作“特殊勤务人员”。之前在N21战区时前来收押“播音员”的那些人，就属于特勤人员。
“现在的特勤人员已经严格和战术人形分隔开了，除非经过会议决定，否则不会轻易和战术人形联合行动。但几年前不是这样。以前的特勤小队很喜欢让战术人形提供火力支援，因为她们对武器的控制非常精确。可是三年前，出了一次事故改变了这一切。你知道‘尤妮卡事件’吗。”
“是那次因为战术人形的失误，导致多名人类士兵伤亡的事件吗。”陆久说。
“没错，公司一直对外宣称如此。”谢振压低声音说道，“但实际上，那次不是人形的失误导致伤亡那么简单。为了避免产不良影响，公司隐瞒了许多事情，只是把责任都推到了那几个人形身上了事。”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陆久问道。
“因为那次行动正是由我带队的。”谢振说，“受到那次事件的影响，我被调离了特勤小队……那次行动的代号就是‘尤妮卡’”。
说着，谢振抽了一大口烟。
“那次行动是在印度洋展开的，位置是马六甲海域。有一艘货船被怀疑藏有化学武器，公司受雇佣前去调查，一共出动了两个小队，而我的小队是其中之一。我们出动的时间是……午夜。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那片海域正处于热带风暴中，我们清楚地记得乘坐的运输机上下飘摇，就像狂风里的一片树叶。不过也正是借着天气的掩护，船上的守卫完全没有发现我们登船。潜入很顺利，我们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装有神经毒剂的集装箱，然后准备把货物运回去。就在这时，出现了紧急情况：两枚巡航导弹从海里钻了出来，贴着海面朝着我们飞过来。我意识到这次行动一定牵涉到了某些军事大国，他们是想击沉这艘船掩盖证据。事不宜迟，我立即下令丢弃货物、只拿走纸质的文件，然后全速撤离。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用了两分钟多点的时间，导弹就击中了货船，在船舷一侧撕开了一个巨大的洞，船体开始迅速下沉。不过幸运的是，我的小队队员全部安全登上了甲板，撤离的直升机就近在眼前。但另一个小队……却被困在了船舱中。”
“人形小队吗。”陆久问道。
“是的。我的小队一共八个人，全部都是人类士兵。但另一个小队是由四个战术人形组成的。在那种情况下，根据规定该怎么做，你一定知道吧。”
陆久点了点头。当人类和人形同时遇险时，人类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让人类士兵为了战术人形去涉险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你违反了规定？”陆久说。
“不，我的命令是丢弃那些人形，但是遭到了几名队员的反对。他们希望去营救那些被困人形，因为他们的强烈要求……我动摇了，同意了他们的要求。结果不仅那些人形没有营救回来，我们还损失了三个队员，我也因为违规决策而被撤职。在那之后，人类和人形之间的联合行动就变得非常谨慎了——不是因为彼此之间的不信任，而是因为这里面存在有巨大的道德层面的隐患。”
“但这……并不是那些人形的错。”陆久说。
“是啊。也许这是战争贩子们的错、是人形制造商的错。但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如果我坚持原则不允许他们去救援那些人形，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无法挽回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想和人形打交道了。”
陆久看着谢振，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振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因为和多数人的想法一样，对他来说战术人形只是一种军用设备，不值得让自己的兄弟为此送命。但他手下的士兵却并不全都这么认为，这件事本质上是人类之间观点的分歧。无论谢振对战术人形的看法如何，站在他那时的位置上，这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陆久原本认为自己还是很重视战术人形的，但细细想来他重视的不过是自己手下的人形。那时变种的伞病毒感染了21战区总部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击毁了好几名21战区的战术人形，这种做法也许和谢振的想法没有什么区别。
“算了吧，都是过去的事了。”陆久说。
“是啊，反正也跟我没关系了。”谢振笑了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知道战术人形都是忠诚可靠的。如果陆老弟陷入危险，陆薇小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吧。”
“她已经不是我的……”
“当然。陆久的生命安全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陆久不太喜欢这个问题，但他刚要开口抗议就被V的话打断了。他看向V，只见V的脸上依然带着平静的表情，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透着坚定的光芒。
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是为了向自己表明立场吗，陆久心想。
不，那只是她对谢振的提问的回应。她没有必要向自己表明什么，因为她的意志，早就无数次地用她的行动去证明过了。
“我能理解那时你的队员的想法，不是每个士兵都把战术人形当做可以随时丢弃的设备的。虽然战术人形是为了降低人类伤亡而出现的‘代用品’，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她们也是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同伴。”陆久说，“薇曾经和我共同经历了许多战斗，她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小命。虽然她已经不是我手中的武装力量，但如果她落入险境，我也绝不会将她弃之不顾的。”
听到陆久的话，谢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陆久点了点头。然后，他扭头对身边的雷蒙说：“我看你没机会了。”

小说相关章节：闌夜珊